我家的“人世间”(第二部)
(连载之十二)
杨亚军
十五
公元一九五二年,虚岁二十岁的母亲与同岁的父亲结婚了。
父母结婚,这在当时的南水窦见村及曲阳县城周边的村庄,那可说是一件重大新闻,而且还是爆炸性的。
如果是发生在现在,估计不上电视台,也得上报纸、上网络,大力宣扬。
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母亲的婚事,不是说搞得有多大排场,花了多少钱,摆了多少桌酒席,母亲要了多少彩礼,这一切,都不是。
那是母亲嫁给了一个革命家庭中的年轻人。
在我们家乡,我家属于革命家庭,可以说家喻户晓。我的爷爷,杨二祥,是解放前曲阳县一区、八区区委书记。解放后在曲阳县委任重要职务(十七级)。我的四爷在中央宣传部任职,我的二老姑,在四川省成都市人民政府任职(十三级)。
我大爷的大儿子即我的大伯,时任北京市城市建设委员会主任(正部级)。
(注:相关资料请参阅今日头条:曲阳杨亚军《我家的人世间》等文章)
父母的婚姻,在我老家一带群众中炸开了锅。
老天荒,可了不得了,刘冬至家的大妹子攀上高枝了,刘小俊嫁到了老杨家!
“杨二祥(我的爷爷),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老革命呀!曲阳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出生入死的老革命,革命干部家庭呀!一般的女子,人家老杨家才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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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锁(父亲名铁锁,字文明)的四叔,杨润泉(我四爷在北京改名杨震)那是中央级别干部呀,那可是见过毛主席的大官呀!”
村里村外了解我家庭情况的乡亲,在众人面前,眉飞色舞,尽情地演绎着我爷爷他们的革命故事,甚至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真是吹牛不上税了。
他们觉得,南水窦涧村出了杨二祥哥几个老革命,那是全村人的光荣,人人脸上有光,不说不快。就让乡亲们过过嘴瘾吧。现在仔细分析起来,真有些极左思想的味道。
对于母亲的婚事,大舅和大舅妈的心里当然高兴极了,脸上觉得很有光彩。尤其是我的大舅,更是显得财大气粗,威风凛凛。
身材高大的他,站在众人面前,藐视一切,说话更有底气了,表现出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我是杨铁锁的大舅子哥,狗日的,以前欺负我们是外乡人的兔崽子们,今后看谁还敢小瞧我,看不起我!?”
“呸”,一口黏痰喷射而出,吐在了煤火的炭桶里。
他的鞋子依旧趿拉着……
我的姥爷,平时话语不多,就知道干活。
他对于母亲的婚姻也是打心眼里满意,躲在小屋的墙角里,偷偷地抹着眼泪。
我想,那是幸福的泪水。
或许此刻,姥爷想到了姥娘,小屋后面菜地里那座孤零零的坟头。
他独自一人,出了小院,来到房后的菜地里拔草。
鬼子姜秸秆的前面,就是姥姥的坟堆。
八年了,坟茔已荒草丛生,供桌的左侧,已长出一颗胳臂粗细的榆树。
“闺女大了,要出阁了。小俊她嬷,你听到了吗?看见了吗?我在给你说话哩……,”
姥爷嘴里咕哝,上门牙咬着下嘴唇,嘴角不住地抖动。
姥爷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鼻孔里的清凉鼻涕拉起了长线。
姥爷不管这些,一边拔着坟头上的杂草,一边自言自语。
“小俊她嬷,你放心,闺女寻了个好人家。嫁到了咱村的老杨家,跟了杨二祥的大小子。
女婿是个好小伙儿,诚实肯干,还是村干部,我很满意。咱们闺女受不了委屈,你…,你…,就放心吧……”
呜呜呜….,呜呜呜……
泪水,在姥爷饱经沧桑的黑黝黝的脸庞上,恣意流淌……
这是一个还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在面对中年丧子、中年丧妻,幼年就给人做保姆的大闺女出嫁前,对逝去多年的结发妻子坟前的内心独白。
“小俊,长着命里!”
“从今往后,小俊算是苦日子熬到了头,好日子来喽,再不用遭过去那样的罪受了,老天有眼呀!”
知晓母亲过去的婶子、大娘们,乐极生悲。不时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泪花,那是替母亲高兴,替母亲欢喜。
老一辈人是用农村妇女特有的方式深深深地祝福着母亲!
(作者为曲阳县作家协会理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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