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由真实事件改编,
王宝强
自编、自导、自演的影片
《八角笼中》
自
2023年7月6日
上映以来,获得了广泛关注。
故事讲述了曾经的格斗选手
向腾辉
在机缘巧合之下由被动到主动地带领一群大山里的孩子练习格斗,最终找到各自出路的故事。
影片以格斗场中拳手的八角笼为空间隐喻,表现了剧中人物群像挣扎着突破困境的强大生命力,所谓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电影的叙事主题饱含着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以及对人性的考问,用电影的语法揭露了关于
留守儿童、舆论乱象、乡村发展
等现实问题;叙事结构沿用了黑色电影中经典的以画外音开始的倒叙。
人物设置则通过拉康式镜像与自我的讨论构建出主角在叙事进程中的成长和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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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笼中》
的影像风格极具黑色电影的视觉表现力,
《黑色电影札记》
作者
保罗·施拉德
将黑色电影的表现特征总结为
“夜景布光、表现主义构图、侧重构图张力、平衡演员和布景的照度、依赖雨水营造氛围、着意浪漫叙事、强化时间流逝的悲观感受”。
影片在摄影特征上大量使用斜线与垂直线而不用横线来分割空间、用较大角度的仰角和俯角表现人物;整体影调凸显阴郁沉重的氛围。
通过明暗交织的灯光、晦暗潮湿的环境、情绪化的镜头等黑色性的影像风格讲述了一个在身处绝望境地中饱含希望的故事。
<<·——黑色外壳下交织的绝望与希望——·>>
《八角笼中》
的大量镜头语言都沿袭了黑色电影的摄影特点,在黑色外壳的包裹下传递出绝望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感。
电影贯穿了黑色电影的风格元素,在色彩和灯光的运用上,采用低饱和度的色彩风格,潮湿、朦胧的气氛漫布在影片始终;霓虹灯笼罩下的歌厅等空间也为影片增加了几分黑色性。
摄影方面,
《八角笼中》
的摄影师
罗攀
曾经掌镜过如
《烈日灼心》、《狗十三》
等极具黑色性的影片其摄影风格受俄国形式主义的影响,擅长对构图结构进行探索,将熟悉的场景陌生化。
在关于黑色电影摄影风格的论述中提到:
“正是光域与黑暗的恒定对立使得黑色电影的摄影风格化。小区域的光亮看起来处于被黑暗完全吞没的边缘,因此面容被拍摄得很低调,内景布置常常是黑暗的伴着具有不祥之兆的阴影图案在墙上交织。”
本片中应用了许多黑色电影中的低调摄影手法,比如
向腾辉
在沙场训练时,少年们的脸与向腾辉的脸几乎融入夜色里,以此传递出人物对内心世界的隐藏。
比如向腾辉在经历被骗后坐在车里时街道上突然无征兆地经过了戏曲班,戏班表演者的面具阴影打在他脸上真假交织。
这一镜头暗示着他要将内心
“阴暗”
的地方示人,影片也由此镜头推入高潮。
黑色电影经常使用两级镜头在景别和角度上制造出对立,例如,经常使用大特写到高角度大远景的剪切来描绘一个男人在黑暗的城市街道上被追捕的过程。
《八角笼中》
将这个场景移植到采沙场,向腾辉站在沙堆上,他的脸在月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随后镜头被压缩,大面积的沙堆几乎占满画面,人物在画面1/3处,头顶是几乎要压下来的未见光明的天空。
人物面临的压力和被阴云笼罩的心情通过镜头语言被直观地传达出来。
《八角笼中》
低调摄影的特点以及湿漉漉的环境风格带给人的是一种压抑和无望的感受,正如经典黑色电影一样,它表现为一种
“人是孤独的囚笼”
的感觉。
但在这种黑色外壳的包裹下,影片通过独特的视觉风格呈现出了一个中国式人物成长的故事,既带有黑色电影本身的悲观性以及人物的无可奈何,又通过对人物内心向上精神的塑造展现出在杂草丛生的底色中野蛮生长的希望。
<<·——示假隐真的社会性症候揭露——·>>
影片从一群大山中的少年入手,借由他们的成长历程揭露了有关青少年成长、媒体乱象以及乡村教育和发展的问题。
贯穿故事始终的叙事主题是关于真与假之辨,少年们拦道抢劫的假、一心练格斗希望走出大山的真;主角向腾辉起初教人练格斗的假,希望赚钱救沙场的真;后来满口不在乎的假,但一心为少年成长的真……
故事在示假与隐真的变幻中被缓缓讲述黑色电影的叙事主题正是以艺术性的表达对社会症候进行解答。
表现光鲜亮丽城市背面一些藏污纳垢的隐秘角落,以及被遗忘的边缘性人物
《八角笼中》
涉及的主要社会议题之一
“留守儿童”
故事取材于川渝拍摄于大凉山地区,尽管影片并未特意说明地点,以虚拟城市名大游山代替。
但标志性的口音和地形特征指向了四川大山深处物资匮乏的区域。
像影片中主人公说的那样,那群生活在那里的孩子是一群
“家里牛牛没有,地地没有,工作工作没有,钱钱没有.......他们是群除了我,连骗他们的人都没有的人”。
少年们一无所有,似乎拦路摆石头抢劫,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也正是这样的一群少年,在机缘巧合下有了机会和主角向腾辉一同学习格斗时,看到了救赎和希望。
他们在八角笼中野蛮、恣意、不顾后果地出拳,尽管向腾辉在教他们时一遍一遍提醒着打假拳保护自己,但他们没有退路,唯有以真实血肉搏机会。
此外,舆论乱象也是影片关注的主题之一近年来,随着自媒体的普及与发展,舆论引导在社会中起到了越发重要的作用。
这种引导是个双刃剑,一方面让一些不被关注的事件能够曝光于大众,从而得到解决;另一方面也由于报道的片面性或自我价值观的代入使事件失去公正,从而曲解事实。
《八角笼中》
用舆论现象变化作为推动叙事的主要转折点,故事的高潮也发生在此。
向腾辉的格斗训练正发展得如火如茶时,一纸报道将他送至风口浪尖,一时间
“打黑拳”、“诱拐儿童”
等标签通通贴在了他身上,训练班也因此解散格斗少年们被送到其他俱乐部签下不平等协议后又被赶出。
曾经有望夺取冠军的少年们,一个做回了老本行继续拦路抢劫,最终入狱;一个因为被打伤了腿瘫痪在床。
他们曾经看到希望,又复归到绝望中……
向腾辉被舆论所害,当他得知这一切时,势单力薄的他无法与恶势力抗争,于是他又学会巧妙地利用舆论来争取权益。
影片中向腾辉坐在车里停在马路上,一群川剧变脸的演员从他面前经过,面具的阴影打在他脸上,受德国表现主义中人物造型的阴影运用,黑色电影中人脸的阴影可以突出人物阴暗的一面。
他掐灭了雪茄,他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在面具之下,展开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一篇不够真实的报道毁掉了向腾辉的俱乐部当向腾辉走上演播大厅,或许观众期待着他借此揭露真相。
但并非如此,他又造了一个假,通过提前安排好的少年对他的指控,使舆论发酵,顺势揭发了黑心格斗俱乐部的行径。
一篇
“假”
报道将向腾辉和他的格斗少年们推入绝望中,他又用一场“假”演出扭转了局面,少年们就此解脱了不平等协议的绑定,重获自由。
此外,在故事发展过程中,导演用了一定的笔墨带过了关于乡村教育及发展的问题。
比如在教他们格斗时,向腾辉一直希望为他们找学校让孩子们接受正规的教育,但直到故事的最后似乎这个问题也没有真正被解决。
这些真实存在于社会中的议题通过电影表现出来,展现了影片的人文主义关怀和对底层边缘人物的共情。
<<·——自我与他者的镜像映照——·>>
《八角笼中》
在人物设置方面塑造了亦正亦邪的人物角色,每个主要人物的性格都复杂而饱满有着完整的人物成长线,尽管带有一些
“缺陷”
但整体积极向上。
向腾辉出场时是一位落魄的采沙场老板,因为要给工人发工资运营沙场,才想到了通过格斗赚钱,从而找到了这群曾经抢劫他的少年们来演戏。
然而,起初找他演这一场戏的老板
王敬福
入狱了,向腾辉与王敬福在狱中的对话推进了人物的成长。
剧中王敬福的形象透过玻璃打在外面形成倒影与向腾辉对话,在狭窄的监狱空间内产生了一半真实一半假象的隐喻。
他说:
“你就从来没想过好好搞什么俱乐部,就是想骗老子钱”。
或许起初向腾辉是这样想的,面对一群曾经拦路抢劫他的
“无业游民”
,他也只想用这些少年们赚钱养活沙场。
直到向腾辉带少年们回了家,孩子们家中的情况激发了他内心的悲悯: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姐姐。
从这一刻起,向腾辉决定教他们格斗,决定带他们走出大山。
人物的第二次成长同样发生在狱中,向腾辉的好友王凤入狱同样的镜头画面再次出现,此时的向腾辉已经将少年们当成自己的孩子。
同样是借王凤的口说出向腾辉的内心真实想法
“不如正儿八经地搞一个格斗俱乐部”
,但他依然不愿意面对真实自我,依然在否认自己内心对于格斗对于梦想的执念。
向腾辉作为一个曾经有格斗梦的意气风发少年,因为被教练陷害永远失去了格斗资格,变成了屈服于生计的沙场老板,并发誓再也不碰格斗,这是他的反抗,他用这种方式隐藏了内心对格斗的真实向往。
向腾辉雪茄几乎不离手,正如我们从黑色电影中看到的那样,烟的历史也可以显得不那么高尚。
在电影中,香烟可以作为调节情绪和氛围的魔杖。
开车时抽烟,训练少年格斗时抽烟,就连最后观看国际赛事时也在走廊抽烟,他没有诉说自己的苦难,而是通过一根又一根的抽雪茄来纾解,雪茄就是他情绪的出口。
向腾辉俱乐部出事后,少年们转签至其他俱乐部后,
苏木
也遭遇了被逼吃药的情境,因为不服从被打断了腿。
幸运的是,此时的少年有所选择,多年来跟着向腾辉学习的纯粹,让他做出了拒绝。
或者如果多年前,向腾辉也能自己选择他也会这么选,或许他也有机会成为冠军、成为母亲的骄傲。
苏木的经历投射到向腾辉的少年遭遇,他帮苏木治好了腿,登上了国际赛事并夺了冠。
可以说,少年们是向腾辉的镜像,从剧情中可以看到,向腾辉的生活状况尽管略强于少年但也在底层挣扎,格斗曾经也是他冲破牢笼的希望,但这希望被给予他希望的老师亲手毁了。
而少年们的成长轨迹,正是当时如果没有被迫放弃格斗的向腾辉的路。
尽管这样的结局显得有些梦幻般圆满,甚至有些割裂,但黑色电影本身就在于一种不连续的感觉,一种社会现实主义与梦幻主义的结合。
最后站在格斗台上的,是挣脱掉八角笼的马虎,也是弥补自己少年遗憾的向腾辉对于少年们而言,格斗只是他们走出大山的条出路,困住他们的并不是格斗场上的八角笼,而是笼罩在他们身上,突破不了的空间禁锢。
导演将不可感的空间具体化隐喻为八角笼展示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突出了这样一个被困住的集体形象,通过物理空间去表达视觉或感官上的封闭性特征。
影片结尾处,监狱空间再次出现,马虎坐在监室内,狱警为他送上了一个收音机,让他通过声音了解到弟弟冲破牢笼的夺冠时刻,一种突破禁锢的欢呼。
隔着监狱高墙墙外的苏木是墙内马虎的镜像,他们彼此关联互为映照。
<<·——结语——·>>
影片
《八角笼中》
蕴含着对社会现象的反思以及对人性的探问,通过示假与隐真的叙事手段用黑色电影的视觉特征以及拉康式的哲学表达揭露关于乡村教育、关于媒体乱象等社会症候。
借电影的艺术化语言对苦难进行诘问,并以自己的方式给出了充满希望的回应,如同影片一直说的那样
“生如野草、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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