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舅(人世间)

摘要: 老舅讲话总是轻言细语,几乎从来没有过高声说话的时候,即便是平常待人接物也总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在我的记忆中,他几乎从没对我们,包括外人急过眼。那时老舅是华北平原上一个乡村小学的...

老舅讲话总是轻言细语,几乎从来没有过高声说话的时候,即便是平常待人接物也总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在我的记忆中,他几乎从没对我们,包括外人急过眼。

那时老舅是华北平原上一个乡村小学的校长兼教师,但是乡里乡亲们称呼他“校长”的少,都习惯叫他赵老师。学校坐落在村中心,一个大院落,大约有五六间房。教室里条件简陋,座椅是没有的,大多是形色各异的小木板凳。教室里有两块黑板,东边墙上一块,西边墙上一块,供同时上课的两个班级使用。二年级的同学面向西侧黑板,三年级的则面向东侧,二年级老师讲课时,三年级自修,反之亦然。

有一年,我“逃学”去了老舅家,起因是与同学小乐子吵了一架,于是“一怒之下”背着书包步行十几里路来找老舅。我谎称学校放假了,便在老舅家住下来,还堂而皇之地当上了三年级学生,学着其他同学的样子,看向了东面的黑板。

老舅是学校里最忙的人。这所小学5个年级,只有3个老师,每个老师要教几个班,代几门课。老舅更忙,除了教课还要每天提前去学校开门,放学最后一个离开、锁门,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备课,直到很晚才休息。

当时学校经常组织义务劳动,有时是帮助生产队薅草,有时是垫土平路,有时是去捉虫。一次,学校组织活动,老舅给我找了一个空玻璃瓶、一根小木棍,我便和同学们一起,来到东洼黄豆地里捉豆虫。我学着老师和同学的样子,先用木棍把遮住土垄的浓密豆叶拨开,再寻找趴在豆枝上的豆虫。一会儿就听身边传来同学的惊呼声,转头看,果然是捕到了豆虫,于是我也有样学样,不到半天竟然捉了大约十几只豆虫。回家后,把罐头盖拧开,倒在地上,姥姥和老妗子饲养的十几只鸡一哄而上,一甩头就把虫子秃噜吃下肚。现在想起,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可那时觉得惊奇极了。

在老舅家的另一个收获是看了一些书,有些书页间还夹着老妗子做鞋用的纸样子。书被放在一个大木箱里,箱子则放置在东屋土炕上方的墙上,被几颗钉住的木棍托着。我当时个子矮,就站在被摞上勉强打开箱子盖,拿出书来读,读完后再按原来的顺序悄悄放进去。记得《西游记》《水浒传》等都是那时候看的。后来老舅说,知道你爱看书,就特意把叠好的被子多摞上一床,好让我能够得着箱子拿书。吃惊感动之余,我不禁也有些汗颜,本以为“窃看书”天衣无缝,结果早被发现了。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月过去,我又回到原来的学校,之后便是每年过年去老舅家拜年。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去年临近春节,我驱车到老舅家拜望。老舅已经80岁了,精神很好,和我言笑晏晏。恰遇一位大舅也在座,他笑说:“书朋(老舅的名字)可了不得,国家都发了证书了。”我一看,原来是“乡村学校从教30年教师荣誉证书”,由教育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联合颁发。

老舅笑说,证书不只是我自己有,国家给任教满30年的乡村教师都颁发了。我望着老舅略显花白的头发和岁月留下的皱纹,心中十分敬佩。

正如人体是由一个个微小但数量庞大的细胞作为基础组成一样,我们的国家也由一个个微小的村庄组成,这里有像老舅一样踏实努力的老师,是他们点燃了学生行路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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