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
他的心里装着眼前这群少年,也装着曾经那个少年。
小雨过后的清晨,奉节县真武村,漫山的脐橙树叶还挂着水珠,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清香,村庄寂静得只能听见鸡鸣。
宁静突然被打破,半山腰蜿蜒的小路上,一个中年男子向远处大喊着口令,“跑步,走!”男子身材健硕、肤色黝黑,留着干练的寸头。
不一会儿,一群列队前行的孩子跑进了画面。他们粉的、蓝的、红的拳击短裤,把这条山路点缀得缤纷多彩,整个山间,也热闹生动了起来。
中年男子叫何树林,今年39岁,是一名搏击教练。2023年7月,他在乡下农房搭起擂台,在院坝铺上地垫,打造了一个“原生态”搏击训练场。
每天5点,何树林准时将学员们从宿舍叫醒,在这条山间跑道上开启热血沸腾的一天。
拯救——
他让11岁少年绝处逢生
今年11岁的黄羲歌,是何树林回乡后招收的第一位学员,也是首个包吃包住未收取一分钱的学员。黄羲歌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何教练“救”了他。
自幼母亲便离开了他,父亲黄柔是尿毒症晚期,已透析7年之久,家中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从小,黄羲歌就格外懂事,很少让家人操心。
站在训练队伍中,黄羲歌并不显眼,他瘦瘦小小,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忧伤。这天中午,练拳结束后,其他孩子都进到宿舍休息,他飞速爬上天台,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爸爸,你好些没?饭吃了吗?药吃了吗?”还没等爸爸开口,黄羲歌就着急地抛出一堆问题。
“你放心嘛,我按时透析、吃药,好得很。”为了让孩子放心,黄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反问道:“你好好学习没?要听话,不能辜负何教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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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话音没落,黄羲歌眼泪如泉水般涌出。这当中,既有对爸爸的心疼,也有对教练的感激。
在黄柔眼中,何树林就像一棵救命稻草。前些年,黄柔病情加重,透析频率增至一周3-4次,高昂的透析费让他背负外债,黄羲歌学了一年多的搏击课不得不暂停。看着病重的爸爸,小小的黄羲歌也变得郁郁寡欢。
搏击是黄羲歌从小的梦想。了解情况后,何树林主动向他们伸出援手,不仅为黄羲歌免了学费还包吃住。“我不想让孩子在最好的年纪失去追梦的机会,也希望尽绵薄之力帮助这个家庭一把。”何树林说。
遇到这位贵人,黄羲歌也分外努力,多次登上搏击舞台并取得名次,文化课学习也更加用心,期末考试多个学科得“A+”。为鼓励黄羲歌,何树林买了新拳套送给他。拿到新拳套后黄羲歌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坚毅的眼神中再次泛起泪光。
何树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远方的山说:“只要你努力,就能戴着拳套走出大山,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会在。”
从自卑到自信,从绝望到充满希望,何树林的爱像一缕光,驱散了黄羲歌内心的阴霾,带他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圆梦——
“帮助他们就是帮助少年的自己”
除了黄羲歌,免学费的孩子还有好几个,何树林待他们和其他人没两样。“他们就像少年时期的我,帮助他们也是在圆自己的少年梦。”何树林说。
年少时的何树林十分好动。当看到电视剧中正在上演的动作片、武侠片,他都会忍不住模仿,常常独自跑到空旷地,手脚并用胡乱挥舞,动作并不协调。旁人都笑话他,但他不以为然,乐此不疲。
再大些后,他初识武术,第一次知晓,自己深深喜欢的原来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运动,真正地学好可能需要不少钱。
家住奉节农村,父母种地,供他读书已是不易,又何尝有多的钱让他学习武术。为了让他死心,在何树林15岁那年,父母凑钱让他进武校学习了一个月,目的是让他体验训练的艰辛,知难而退。
可谁知,何树林不仅不畏难,还越学越起劲。“武术能展现人真正的精气神,学好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何树林热情高涨,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一个月后,学时截止,何树林无奈退学,父母也无力再给予经济支持。于是,他独自一人外出打工挣钱,后又继续到武校学习,直到拿到毕业证。
努力还未停止。有了武术的基本功,毕业后的他对搏击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他开始自己摸索和练习。没有海绵垫他就到沙坑里练空翻,没有沙袋他就用粮食口袋装满玉米来打,身上红肿擦伤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一次,空翻时头着地,当场晕倒,包扎了伤口,在家躺了很多天才缓过来。
条件再艰苦也没有击败何树林。凭借这份坚持,他被更多人看见,县城的少儿搏击培训机构向他抛出橄榄枝,最终他成为了一名职业教练,教学能力被众多学生和家长所认可。
但遗憾的是,少年的何树林未曾站上过搏击的舞台,“我希望这个梦想,能在孩子们身上实现。”
新生——
4岁孩子终将长成搏击少年
在培训机构任教8年之久,何树林凭借好口碑有了稳定生源,收入日益增长。2023年7月,何树林做了个重大决定——回乡下打造搏击训练场。
当时,他不顾家人反对,拿出所有积蓄置办设备,最困难的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
朋友将自家农房借给他,他逐渐添置了海绵垫、沙袋,又自己设计并搭建擂台,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打造了一个“低配版”搏击训练场。当一切准备就绪,他终于如释重负,认为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天然训练场。”地处半山腰,离县城10公里,被漫山的果树包围,远处是重重叠叠的山,夏季有烈日作伴。何树林说,在大自然里训练,才能放开自我,接受真正的考验。
这样的教学理念赢得不少家长认同。去年刚开班就招收了20多个学员,今年暑期班也一直有人陆续报名。为了方便训练,他还准备了宿舍,安了上下铺,买了餐桌和课桌,孩子们吃饭、休息、学习都不耽误。合伙人李教练的妻子也当起了“大家长”,专门照顾学员饮食起居。
最近,馆里迎来一位4岁的小学员李相杰。何树林毫不吝啬地夸赞他是天赋型选手,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很强,手脚有力,也有坚强的意志力,压腿下腰不管多疼从没掉过眼泪。李相杰很喜欢何树林,他说要一直在这里练拳,“长大还要练。”
何树林相信,未来,李相杰终将长成搏击少年。
何树林认为,搏击不仅是一种人生新体验,还极有可能成为农村娃娃的新出路。目前,他的学生中已经有不少打过职业比赛,拿过区级和市级冠军。“只要孩子们想学,我就一直教,带他们走出大山,去更大的舞台,看更广阔的世界。”何树林说。
进入暑假后,天气炎热,何树林调整了训练时间,准备了很多水果和蜂蜜水防止孩子们中暑和低血糖。在这个有爱的大家庭中,孩子们也更努力了,每天大汗淋漓,从不叫苦叫累。
“稍息,立正,格斗准备!”当号令声响起,上一秒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瞬间安静,手握拳头,两脚前后分开,做出标准的格斗姿势,伴随着一声声“1、2”,他们将双拳径直有力地打向正前方,教练的口令不停,动作不停。
11岁的李璐说:“我的目标是下一次拿冠军。”
11岁的何赫然说:“我要打更多比赛,拿更多冠军。”
11岁的黄羲歌说:“我要拿大大的奖杯。”
12岁的张羽说:“每一场比赛,我都要打败对手。”
这是孩子们的心声,也是少年何树林的心声。此刻,他们站在半山腰,向对面的山呐喊。他们坚信,有一天一定能够站上属于自己的山顶。到那时候,他们也要像何树林一样,回归农村,将搏击的运动精神发扬光大。
这声音,铿锵有力,在广阔的山谷中掷地有声,此起彼伏,久久回响。
华龙网 吴礼霜/文
罗盛杰、辛飞/视频、图
曾静/编导
印山红/后期
林楠/主持
责任编辑:刘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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